她又拿起一副画轴,看到上面是题字为骄阳明月,笑道:“这定是给明月的,诏书第十一,骄阳明月将军……”
封晚云像是一个人在和先帝对话:“嗯,东南三州总将?烦人,他俩用不着你操心……”
她笑完,换诏书时忽然看到下方的朝臣,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朝堂之上,微微笑了笑,严肃道:“给封顾二位将军的,朕先帮这夫妻俩收着。”
“这张是什么?古意醉酒谈花……嗯,裴古意的,这张是给裴古意的。诏书第十四……义弟古意多年劳苦功高……”她差点把手中的画给下方轮椅上坐着的昭王,愣了一下,她失神片刻,手转了个方向,把诏书给了江蕊,“替古意收着,你看,你拿给昭王看,哝,给义弟的,赶紧看吧。”
昭王慌忙转着轮椅,从江蕊手中拿过那张诏书,看完后,呜咽不已。
江蕊犹豫了好久,慢慢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殿下把还它给我吧。”
她与昭王四目相对,最终,拿回诏书淡淡躬身一礼,站回对面自己的位置。
封晚云拆完了二十一张画轴。
诏书第二十是给冯翔的,皇帝念完,说道:“来人,烧给冯翔,辜负了先帝所托,让他在地下亲自给先帝赔罪吧。”
诏书第二十一是给全体大臣们的,感谢他们包容自己这样的皇帝,谢谢他们忠君为民,并嘱托他们将来继续忠明君,为民开盛世。
念完后,皇帝忽然落寞道:“诏书第十三……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朕不多表,第十三个画轴,朕之前送给那个苍族孩子了,他挺喜欢那幅画的。至于诏书第二十三……朕还未找到。”
她展开诏书第二十二,说道:“先帝在诏书第二十二做了个批注,说诏书共有二十三封,而第二十三,是他给天下的大礼,朕猜,可能是有关民生民计,朕还在找,找到了自会给众爱卿宣读诏书第二十三。”
她站起来,背着手,走回龙椅,慢慢坐下来说道:“你们也看了,要说诏书吧,这些有些牵强,先帝呢……一些永熙年过来的老臣可能知道他什么脾性,留在画中的这二十多封诏书,自古以来,会做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好了,今日无事了,众卿,退朝吧……”
“等等……”
柳帝君忽然抬手止住宣礼官,叫来宫人:“去把未央宫东墙上挂的那幅画拿来,昭王之前画的那幅……陛下的画像。取来。”
封晚云道:“第二十二张诏书说了,最后一封诏书第二十三,是留给天下人的,怎么会是那幅画,何况那画是昭王画……”
“先帝最喜那幅。”柳书名说道,“先帝说过,天予昭王一双巧手,美人图能有八分传神,无人能及……”
延熹帝画工虽不俗,但不及其弟班尧。
在延熹帝的要求下,班尧画了侯门长女封晚云,熹帝甚是喜欢,婚后也常悬于寝宫,时时赏看。
宫人把画捧来,用极锋利的刀,一点点将画剥开。
诏书的一角,露了出来,正是第二十三封。
封晚云震惊不已,站起来道:“不可能!”
这副画后方并未标注二十三的字样,然而,画中的的确确藏有诏书。
朝臣们不知不觉中都屏住了呼吸,诏书第二十三,延熹帝留下的最后一封藏画诏书,会是什么内容?
赠天下人的大礼,又是什么?
剥画的这段时间,封晚云感觉,自己仿佛又重走了二十年。
短暂的漫长。
诏书完整剥离开来。
宫人们悄悄擦去额上的汗珠,恭恭敬敬把诏书呈给皇帝。
封晚云一把抓过看了,忽然跌坐在龙椅上,别过脸去,强忍泪水。
柳帝君上前,把诏书拿了起来,看了好久,他面无表情地把诏书递给宣礼官:“念,大声念出来。”
宣礼官高声念道:“帝王诏第二十三。朕年而立,富有四海,子民万万,天下安乐,盛世清明,乃朕之福也。然朕御极以来,无堪大任之才,无享康健之福,膝下亦无儿女,为朕之子民万世和乐,朕决意退位。章亲王之后裔,定国侯之长女,大延皇后封晚云,现今才德俱全,有担大任之能,必能承朕之大统。特准皇后封晚云,于永熙十五年七月二十一万寿之日,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启新朝新风,昭告四海。钦此。永熙十一年三月七日辰。”
这就是先帝留给天下人的大礼。
给他们择一个比自己更合适皇帝位的明君。
这也是延熹帝最后的浪漫。
让他的皇后在生辰那天,登基为帝,接受万民朝拜。
遗憾的是,凡人终难逃命运捉弄。
写下这二十三封诏书的延熹帝,再不会知道,他的皇后没有听懂他的暗示,错过了这些,在本该属于她的帝位上,经受了二十三年的折磨。
他的弟弟,死在云州荒林之中,死在爱的牵绊和愚昧的恶意下。
他的义弟,受了二十多年的病痛折磨。
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又有多少爱与恨,在命运的玩笑带来的阴差阳错中诞生,纠缠。
封晚云慢慢撇了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班羲……”她温柔低语,“恨死你了……”
朝堂之上寂静无声,宣礼官宣读诏书的最后一个音渐渐消散。
静默之后,众臣跪拜,齐声三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