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云安在这里,她的确是犯了难。
顾嬷嬷急匆匆赶进来,看一眼孙氏怀里的云安在,有些迟疑地禀告:“夫人,东西都准备好了。”
孙氏怔了一下,脸色有一瞬间的僵。
“母亲?”云安在觉得有异,仰起头望着孙氏。
“在在先回去吧。母亲去上一炷香。”孙氏说。
云安在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忆起孙氏每年的今日都要祭拜一个牌位,那个牌位小小的,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写。
“母亲,那个空的牌位到底是谁?”云安在望着孙氏的脸色试探着问。
孙氏和顾嬷嬷的脸上同时染上几抹愁容。
顾嬷嬷在一旁说:“夫人,二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告诉她也无妨……”
“顾嬷嬷,你先去准备吧。”
等顾嬷嬷去了祠堂,孙氏却沉默下来。
“母亲,我是不是不该问……”云安在有些无措。
孙氏缓缓摇头,说:“她叫安知,云安知。”
“云安知?家中的堂姐妹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云安在诧异地问。
孙氏别开眼,可是云安在还是在她的眼中看了一抹湿润。
孙氏缓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她是你妹妹,双生的妹妹。”
云安在惊了一下。
“母亲怀着你们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早了一个月生产。你是健健康康的,可是她胎中就染了病,自打出生身子就弱。当时请的几位大夫都说她活不过满月。”孙氏有些说不下去了,一想到那个女儿心里就像针扎一样地疼。
“那、那妹妹真的没熬过满月吗……”云安在还陷入震惊中,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孙氏。这么多年,家中从未有人提过那个云安知。她也是一点都不知道。
孙氏苦笑,说:“不知道啊。母亲没用,没有看好她,把她弄丢了……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没能陪着她。连她的忌日究竟是哪一天都不确定……”
孙氏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云安在有些慌乱地去给孙氏擦眼泪,无措地说:“母亲别哭、别哭了……可是怎么会……怎么会丢了呢?”
孙氏也觉察到这样在女儿面前落泪有些失仪,她擦了泪,努力笑了一下,说:“我刚怀着你们的时候,你祖父和大伯刚刚出事。于是便和你父亲一起去了镇西料理他们的后事,一直耽搁到你们出生……”
似想到了在镇西堂亲家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孙氏皱了皱,有些不想再提。
而云安在整个都僵在那里,孙氏的话她只听见一个“镇西”。
“母亲,听说双生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是真的吗?”云安在木讷地把话问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心一下一下焦急地跳动。
“是啊,”孙氏伸出手轻轻抚摸云安在的脸颊,“你们的轮廓、眉眼一模一样,连脚心的胎记都一样。”
脚心的胎记?
那一瞬,云安在的脚心似乎疼了一下。
孙氏吸了吸鼻子,有些难过地哭诉:“在在,母亲知道她早就不在了,可是心里还是难受。是母亲不好,在怀着你们的时候被人欺负没能硬起来保护你们。更是没能护住她,让那些心思歹毒的堂亲打她的主意!”
像是这么多年的委屈得了宣泄,孙氏越哭越凶,她将云安在揽在怀里,低低哭诉:“安在是后来给你改的名字。母亲每次喊你在在的时候,就好像你妹妹也还在一样。可是她不在了,永远都不在了啊……”
“母亲……”
云安在颤抖地抱着孙氏,任由泪水四横。她多想大声告诉母亲:我在啊,我一直都在啊。我就是你弄丢的那个女儿啊……
然而她不能说。
她回来了,可是她的姐姐永远沉睡在冰冷的水底。
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竟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将她送回家人的身边。
孙氏发现云安在哭得比自己还难过,她擦了擦眼泪,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说:“不哭了,我们都不哭了。说不定我们的知知早就转世托生了好人家,正和她的母亲在一起,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呢。”
“是的,知知现在过得很好,她每一天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云安在闭上眼睛,让眼眶里的泪滚落下来。
“走吧,咱们去给知知上柱香。愿她……一切都好。”孙氏顾不得自己眼眶里的湿润,去擦云安在的眼泪。
“好。”云安在重重点头。
望着祠堂里那个小小的牌位,云安在再一次湿了眼眶。
那些幼时生病而孤单的日子一幕幕晃过眼前,原来她也是有父母亲人的孩子,原来她还能回到家人的身边。在她成为云安在的这五年,每一天都享受着云家人的疼爱。她无数次地幻想倘若自己真的是云家的女儿该多好。那么她心里的那份欺骗的愧疚就会淡去。
原来,她竟真的是云家的女儿。
孙氏没有想到云安在知道了她妹妹的事情会这么难过,她忍了心里的难受,说:“在在,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再伤心你妹妹的事情了,你的婚事也交给父母来办。忘掉不开心的事情好吗?”
云安在就要溢出来的泪水,点头答应。
从祠堂出来,她没有回露破院,而是直接去了鲤池——五年前原本的云安在落水的地方。
这些年,她只要一想起原本那个云安在的魂魄永远都沉睡在这冰冷的水底就会心疼。她原本不懂为什么,现在才明白或许这就是血肉亲情。
云安在捂住自己的嘴慢慢蹲下来,她不敢让自己的哭声溢出来。
姐姐,是你将我送回来的对吗?
也许从她改名云安在的那天起,她就不再是一个人。
她是云安在,也是云安知。
云安在用手背奋力去擦脸上的泪,从此她会为了自己也为了姐姐好好生活下去,好好照顾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