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忙,家母又身体欠安,劳烦岳丈大人代小婿照料内子,不甚感激。”
温秀才也客气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你能尽心县衙之事,是全县人的福气。”
华归接说道:“今日小婿略为空闲,因此特地来接内子回家。”
温秀才往旁边让了让,道:“进来吧。”
等到华归进屋,温秀才立马沉下脸,回自己房里练字。华归在厅堂干坐一会儿,觉得口渴,起身去倒水,提起水壶,却发现空空如也,只能作罢,走进温秀才房里,谦恭道:“敢问岳丈大人,内子和小儿去哪了?”
温秀才哼声,一笔下得重了,将整张纸都废了,只能团起来扔掉,继续在另一张白纸写字。
华归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只好出来,想要立马回去,但是外头又站了这么多人等着看好戏,他丢不起这个脸,只能被困在这个局促的厅堂里。
及至到了午时,二妹仍未回来,温秀才也没有出来做饭,华归又渴又饿,待在这个小小厅堂里坐立难安,心里起了一把邪火,踱步到窗口,看见二妹驾着马车过来,连忙走出去。
看见华归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二妹又惊又喜,呆愣在马车上。易婶子探出头看见华归,念了句阿弥陀佛,自言自语道:“看来大师真的很灵验嘛!”
二妹从马车上下来,从易婶子手里接过孩子,走到华归面前,木愣愣看着他的脸,红了眼圈。
华归低头看襁褓中儿子黑溜溜的眼睛,伸出手指轻刮他的小鼻梁,哪知道他竟双手抱住了手指,塞进嘴里吧砸八砸吮吸起来。再大的邪火也被浇灭了,华归举着另一只手拭去二妹脸上的泪珠,觉得触手温暖滑腻,不禁流连了一下,柔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二妹“嗯”了一声,提吊了几个月的心总算踏踏实实放下来,不禁失声哭出来。怕再惹来不相干人等注视,华归忙将她连带着孩子拥进屋里。
吃饭时,温秀才脸色总算缓和些,主动夹菜给华归,又在饭后与他小坐片刻,然后送着他们夫妻二人离开。
一晃眼,就是两年过去,小妹顺利通过院士,成了东凌县,乃至南越郡为数不多的女秀才之一。大妹是豪门大户的媳妇,二妹是县太爷夫人,家中又出了一位女秀才,温秀才一时风头无两,盘算着小妹明年通过乡试,后年通过会试,一路披荆斩棘,拿个进士回来,自己便算是无憾,进了黄泉,碰到娘子也有交代。
郑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染坊的产量已经满足不了日益增长的订单需求,大妹想要把临近的地块盘下,扩大染坊的规模,被苏姑母否决。
大妹不解,苏姑母说道:“我如今虽然身康体健,但总有老得不能动弹的一天,你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
大妹解释道:“先做起来,困难总能一步步解决的。”
苏姑母摇头,“守业更比创业难,等到以后,你教出的儿子比我的儿子有出息了,再扩建不迟。”
是晚,大妹回到房间,见郑恒吞吞吐吐有话想要说,遂问道:“怎么了?”
郑恒连忙摇头,将话又咽回肚子。大妹心大,也没放在心上。
苏姑夫守在他们院外,见郑恒出来,忙拉住他问道:“怎样?媳妇同意不?”
郑恒摇摇头,沮丧道:“我没说。”
苏姑夫气道:“你怎么这么没用!”
郑恒抢白:“你有胆量,怎么不自己纳妾,非得逼着我!”
苏姑夫气得直瞪眼,“我有你,你有什么?都三年了,你媳妇下过一个蛋没有?”
郑恒倔强道:“我不想纳!”
苏姑夫着急:“再不说,纸要包不住火了!”
郑恒冷言道:“要说你自己去说!”说完,甩了手出门。
纳妾
易婶子知道二妹过得苦,因此每次进城的时候,都偷偷把她叫出来,或多或少塞给她一些铜板,只是每次回去,铜板都被华氏给摸走了。二妹不敢吭声,如此两三次,以后易婶子再塞给她钱,她便死活不肯收了。易婶子明白过来,心疼不已,遂不再给钱,领着她带着孩子上馆子,专点好吃的,让她多吃一些。要是还有钱剩下,回来之后还给温秀才。
中旬,易婶子接到通知,说她丈夫去世了,问她要不要过去看看。
温秀才听到风声的时候,首先去了易家,见易婶子正在收拾包袱,遂说道:“你自己要当心些。”
易婶子抬手擦了下眼睛,强笑道:“这么多年,我只当他死了,想不到现在真的死了。”
温秀才不善安慰人,站了一会儿,觉得局促,干巴巴说道:“那地方不干净,你千万要当心。”
易婶子点点头,捡起桌上的一把香、一对蜡烛、一沓纸钱放进包袱里。
易婶子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易家,除了要照顾好不大会走路的小丈夫,还要做家务,下地干活,即使没有犯错,也要常常挨打受骂,后来等到丈夫长大,两人完婚,公婆也相继去世,尽管丈夫并不体贴,还和外村不三不四的女人勾三搭四,但是易婶子仍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来了,却没想到丈夫染上麻风,被关进麻风村里见不了面。麻风村建在深山里头,要翻山越岭走一段很长的山路,易婶子千辛万苦找到麻风村,守卫的村民却死活不让她进去。反复几次,易婶子也就死了心,至此未踏进麻风村。
毕竟走的人少,进麻风村的路通常走着走着就断掉了,尽管可能今年的路比较清晰,但冬季下过几场雪覆盖,来年的春天就被野草给覆盖了。易婶子想起很多年前的时候,被荒草弄失了方向,曾经在山里头迷失过,幸好未碰到狼。
走错了几次岔路,总算在天擦黑的时候找到了麻风村。守麻风村的村民带她去她丈夫的墓地。因怕传染给村外的人,麻风病人死后是不准葬到山下坟地的,在附近山头挖个深坑,就地掩埋,竖块木碑就算完事。
易婶子点上香烛,摆上水果和糕点,对着坟地磕头,心想:以前是守活寡,现在可真成寡妇了。人还在的时候,觉得他跟死了没两样,可当他真的死了,才发现自己心里漏了个洞。
想到易家一个人都没了,易婶子不禁啜泣起来。
等着香烛烧完,天色已经全黑,守村人提醒她道:“快些走吧,这附近有狼。”
易婶子擦擦泪,收了祭品,跟着守村人一起回去。夜晚势必赶不了路,只能在守村人的房子里借宿一宿。房子不大,才一间,外头垒土作灶,便算作了厨房,屋里摆放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条木凳,都是守村人锯木自己做的。
守村人在外头烧好热水提进来,两人就着祭祀用的糕点,将晚饭囫囵解决。倒不是没米,每隔一段时间,山下有人上来补充生活用品,只是现在晚了,守村人懒得做,易婶子也没心思吃,遂草草果腹便罢了。
守村人坐在木凳上吸旱烟,易婶子坐在床尾抹泪。
守村人叹了口气,旱烟头敲敲凳腿,安慰道:“好好找个男人嫁了吧。”
易婶子无奈道:“都这么老了,生不了娃,还有谁要哦?”
守村人又叹口气,“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他死得早些,还不至于拖累你。”
易婶子摇头,“话是这么讲,可是只要他活着,尽管看不见摸不着,但我心里还不至于空落落的,如今他不在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活着还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