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长发如瀑,连日行军再加上吃了败仗,都没能让这位库支举国敬仰的大天师累得脏污,他拨弄了一下缠绕在发丝间的头饰,甩着长长的袖子极不耐烦地往八驾马车里走去,只丢下一个问题:“我们的粮食还够支撑几日?”
“不足十日。”鹰钩鼻将军略一迟疑,仍如实回答。
这不是个好数字,大天师已经踩在一个库支兵的背上进了马车,厉声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十天后没有东西吃,难道让全军上下吃了你吗?”
停驻已久才动几步的库支军队从空中看,像只缓缓蠕动的虫子。在光秃秃的大地上留下一串烟尘痕迹,沿路能看见大祁在这附近扎营的痕迹——还未掩埋的残羹剩饭,缺了一块的木碗,还有许多脏兮兮的衣服。
叶央下令撤军时,就像搬了新家决定有个新气象一样,让大家把所有不想要的东西都扔了,尽力伪造出匆忙离开的痕迹。
“报——属下已经探明,库支的先锋领兵者是查尔汗,此将与我大祁交战数次,常使一对玄铁所铸的板斧,力大无比,极善强攻!”这个斥候不知道第几次回到晋江城,汗水湿透了半边衣襟,滴在地上。
叶央只知道他们报告的时间一回比一回长,看来随着距离拉近,想要不引人注意地得到更多消息已经很难,便考虑着让斥候们撤回一部分。不过这次带回的消息是敌军这一战的主将,她听完回报后对商从谨道:“查尔汗?听说使板斧的人,脑子都不太好使,更别提是力气大的了。”
“我听闻此人勇猛鲁直,也不像会用计策的主将。”商从谨附和一句,又问斥候,“库支先锋可还有其他人随行?”
斥候喘着粗气道:“并未发现旁人,不过似乎库支的大可汗派出了天师作为军师,属下并不清楚他是否在先锋队伍里。”
“大天师?”叶央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倚在晒得微热的城墙上分析,“好钢用在刀刃上,一支军队里最强的便是先锋,我要是库支的大可汗,肯定不会把天师安排在尾巴上。不过,天师是什么?”
名字听上去,总觉得职责和“方丈”“道长”差不多。
商从谨遣走了斥候,看看天上日头正盛,觉得这个问题说来话长,干脆把叶央拉到了临时搭建起的凉棚里,两人坐下细说。
对于查尔汗此人,可以找同他交手过的战将来介绍,不过作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先锋,叶央和他并不需要了解查尔汗,反正拉开距离再玩儿命地投掷火药,再勇猛的战将都炸得连尸首都拼不完全。
“前朝笃信宗教,乃至男丁为逃避兵役赋税纷纷出世为僧,皇祖父为避免这一问题,建朝时勒令不少僧人还俗,可如今从皇宫乃至民间,仍保留着供奉祭祀的习惯。”佛道引导平民,又不至于让人们不食人间烟火地出家,目前朝廷和宗教相处得还算愉快,这就是商从谨想说的。
见叶央了然地点头,他话锋一转,又道:“可库支却是笃信天神的,从大可汗到奴隶皆如此。在库支,大可汗掌管着十二氏族,但天师于民众间的威望更盛,相传他们能通鬼神,无所不知。若大可汗和天师意见相左,则以天师的行事为主。又有人说,库支的每一位天师……其实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不停地转世吗?”凉棚实在简陋,不少地方还漏下阳光,可还是比直直地暴晒好了许多,叶央有心让城墙上的士兵也都歇歇,但又怕库支攻来时无人警惕,只好和商从谨说着话。
她死过一次,对转世之说很是相信,可库支的那个什么天师真像传说中那么神奇吗?
商从谨其实也不确定,大祁对库支所知不多,一些事还是他四处游历时听来的,东一句西一句,难免掺杂了夸张成分,“在民间有人这么说过,每一任大天师临死前会留下线索,指向自己转世投胎的地方,大可汗便依此寻找,总能在某户人家里发现刚生下的男童。男童天资不凡,一岁有余便能开口说话,说的俱是前世种种,直至六七岁时完全忘记,从此以后才能成为一个新的人存在。而大可汗确认了天师身份后,就把他接到皇宫里,由专门的天神信从抚养男童。”
“如果是真的,那的确很神奇……”叶央听得眼睛发直,又有些紧张。库支派出的是这样的人物,又或者大天师真是个有本事的,那么此战胜负还未可知。
时间一点点过去,库支军就算走得再慢此刻也该到了。离晋江城不足十里的地方,大祁军队严阵以待,李校尉率神策军立于阵首,人人均未骑马,以十人为一小队,两个推着装了轮子的小投石车前进,剩余七人向后拉紧牛筋制成的投索,余下一人负责装填泥罐子里的弹药。数十架投石机列成一排,牢牢封锁住通往身后城池的去路!
库支和大祁的军队近到彼此可见,查尔汗将军挠了挠他的鹰钩鼻子,喘出一口粗气。太多年了,从大祁建朝前到今天,他没有一刻不在惦记着对方的土地。唾手可得的良田金银就在前方,怎么能不让人心急?
双方无需多言便击鼓出兵,大祁一方却只是击鼓,连个盾兵都没派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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